這一細說，直到天明，雀躍枝頭，尚未說完。

顏檸已是細細地記滿了一本半手劄，可林師兄尚未要停下來的意思，她忍不住眼中翻湧起了水霧，心中卻是更怕了。

謝宸親自守著爐子熬好了藥端過來，看著顏檸喝下後，似沒頭沒腦般道：“累啊！”

林師兄卻是微微一笑，用沙啞的聲音道：“何苦擔了假面，哄得幾人歡喜，獨留自個兒苦悶。人往這世上走一遭，是為盡心。”

頭一遭聽林師兄這般話語嚴肅，謝宸有些mo不著頭腦，但還是應下了。

唯獨小柒的臉色煞白的，他聽林師兄與顏檸講的都是尋常的藥方子，便認定了顏檸不止是半吊子那般簡單。

可一細想吧，就顏檸這樣，誰指望她抗大旗啊，能活蹦亂跳活到老已經是阿彌陀佛了，那些藥方子、武林秘笈等等，不要也罷，反正有伏牛山護著她。

小柒頓時有了主意，這顏檸是伏牛山上的小祖宗，好好貢著，等他日顏檸上伏牛山說幾句好話，什麽肉白骨的好藥還不手到擒來？

想到這裏，小柒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林師兄撇了小柒一眼，他嫌小柒聒噪，一掌就把小柒拍到了門外的樹上，倒掛東南枝。

這一出嚇得門外早起的人，統統都奔回屋裏關門閉窗，假裝什麽都不知道。

可小柒吧，臉皮厚，笑嘻嘻地從樹上翻下來，又笑嘻嘻地湊到林師兄身旁，再被林師兄厭煩地踢出門外，如此反覆，但小柒就是樂此不彼。

顏檸看著看著，也很樂呵。

但忽地她頭一歪，就栽在了地上，翻著白眼。

林師兄道了聲“不好”，連忙施針，到底是他太急了。

可惜這片小村落在山旮沓裏頭，要什麽沒什麽，只得套車往回趕。

本來吧，林師兄勸自己，小師妹長大了，他要讓顏檸自己走走看。

可看著馬車越跑越遠，林師兄忽地拍了自己一掌，謝宸這個呆傻子也在車上啊，萬一顏檸被傳染了呆傻可怎麽辦？

不行了，林師兄立即使出追風輕功，瞬息就落到了車上，可他帶起的狂風把燈籠都撲滅了，嚇得小柒以為是無常追了上來。

林師兄二話不說，直接將謝宸拖了出來，讓小柒一面趕車，一面看好謝宸。

謝宸好委屈哦，本來好好地讀著藥方子，有備無患嘛。可突然被拖出來吃冷風又是怎麽回事？吃冷風就算了，還要和錦衣衛一起？太可怕了，他還是個孩子，不習慣吃著暗含腥風血雨的冷風。

想著想著，謝宸低聲哭了起來。

小柒撓了撓頭，忍不住以毒攻毒，講起了各種兇案。

結果謝宸嚇得嚎啕大哭，沖進車裏就拽著林師兄的衣袂，死活不撒手。

林師兄毫不留情地將謝宸踢了出去，多大個人了，膽子忒小了，還不能嚇，一嚇就哭，跟個姑娘似的。

小柒見狀冷笑了起來，他就留一盞燈籠，然後趁著夜色放肆地講起了鬼故事。

最後，謝宸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拍昏過去了，耳不聽為靜。

然而小柒並不覺得謝宸昏過去有什麽，他繼續講著，直到進了城，各回各家才罷休。

林師兄看在顏檸的份上，倒也替謝宸說了幾句話。

找謝宸找得要瘋的冷東來的臉色，這才好了許多，他說了幾句客套話後，扛著昏睡的謝宸就走。

是夜，謝宸雖沒醒，但他在睡夢裏叫喊了數次，全都是小柒講兇案和鬼故事害的。

等第二日一早，冷東來叫醒謝宸問個明白後，給謝宸灌了幾壺安魂湯，並讓謝宸離錦衣衛遠些。

謝宸接連點頭，錦衣衛就是有毒，或許於顏檸，這能算自家人，但他謝宸不姓顏，跟錦衣衛扯不上些什麽好關系，索性還是當成最兇殘的陌生人來對待吧。

安魂湯喝完了，謝宸特意要了幾根桃枝壓在枕頭下，這才放心地補眠。

冷東來收拾好東西後，擡腿往外走，他有大事要去做。

另一頭，顏檸才醒，她懨懨的，渾身都不對勁。

林師兄一把脈，受過驚嚇。

這一路奔回來，到安置，有何驚嚇？

林師兄想了許久，一拳把桌子拍碎了，道：“好你個小柒，為了過個嘴癮，將我家師妹嚇的！”

話畢，他很幹脆地去找老者要說法去了。

老者知曉後，沒說什麽，只是看著小柒嘆氣，卻將小柒嚇得又是跪下又是叩頭。

林師兄不好再說下去，老者不在他還能教訓一下小柒，老者在他就不能越矩了，他便說了些客套話，擡腿就走。

路過街上的果子店，他還特意稱了幾斤果子，讓顏檸閑的時候吃吃。

也算是托了顏檸的福，顏檸這一鬧騰，林師兄就有借口不去蹚渾水了，也好。

林師兄這一想，真覺得自家小師妹就是個福星，可惜打小身子骨就不好。

他嘆了口氣，又折返果子店，各樣果子都包了一份，樂滋滋地提了回去。

顏檸呢，正在扭著銅鏡。她已是將臉上的脂粉洗掉了，可這一洗，沒想到她的臉比脂粉還要蒼白難看，真是氣煞她也，不就是一個晚上沒睡嘛。

林師兄搶過銅鏡，遞上果子，道：“都是為兄的錯，生怕你在外頭吃虧，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與你講講。若不是為兄糊塗，定不會累你身子又虛了。”

一聽這話，顏檸忍不住淚眼汪汪，因為林師兄昨兒就是借著藥方子，恨不得將行江湖的事兒都說道了一番，其中就包括哪些客棧的飯菜幹凈、哪些通宿的chuang鋪舒適等等。

顏檸逼不回眼中的淚水，又不願讓林師兄看到，幹脆借口自己累了，撲到被鋪裏就將自己卷了起來，低聲哭了一通。

哭過後，顏檸沒有鬧別扭，她好好吃藥，好好休憩，想著趕快養足氣力，好好地去看看那應天府。

有林師兄在，用不了幾日，顏檸的精氣神兒就養了回來，唯一不好的是，她還是會噩夢，且每每噩夢都醒不過來。

林師兄接連換了幾個藥方子，均是無果，只得抓著小柒將那日講的話一一覆述一遍，讓他找些蛛絲馬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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